第68章 第6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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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翎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干净帕子, 一点一点清洗掉这些日子来浆结在他身上的脓血,这看起来应该是很疼的,长翎自己看着都忍不住蹙紧了眉尖, 但那疯子却浑然不觉一样, 一动不动, 十分乖巧地定着,任由她清洗。

明天进宫以后, 也不知道要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些,望山村发生的这些,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立储的事呢。

长翎在心底默默地掂量着,同时也烦恼着,今后要怎么处理自己和闵六的距离。

以前知道他心里有痴恋的人, 她是可以心无挂虑地待在他旁边,但如今的种种迹象, 都叫她心里边越来越虚。

她可不能造这个孽啊

于是, 半路上她又问了闵六好几次:“殿下您不喜欢我吧?对吗?逗我玩的是不是?”

闵六一句话都不回她,由她瞎猜着去。

入夜,赵长翎又忍不住昏睡过去, 闵天澈伸手出车外挥了挥手势,马车就往路旁停下, 准备原地休息至天亮再启程。

停下勒马的时候, 车子一趔趄,长翎差点从位置上滚下来,闵天澈眼明手快,下意识就伸手过去把她捞了起来,放在了自己膝腿上。

他眼神幽漆,居高定定地看着她, 良久,终于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。

哽咽着,嘶哑出声:“赵长翎知道我有多恨吗?我恨得都巴不得把你剥皮拆骨,吞进腹里,可是可是又偏偏动不了你”

“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”他的眼泪越流越多,疯子被砸碎了膝腿骨,承受剧烈疼痛都不曾落过泪,如今却决堤似的,不争气却又控制不了。

“再也回不去了我要被你碾在脚下了”他伤心欲绝,泪水淌了一脸,把衣襟沾湿,又落在了长翎安恬熟睡的脸颊上。

当事人睡得丝毫不察,旁边的人抱着她,俊逸的五官痛苦地扭曲,痛哭流涕至筋疲力尽,最终双双拥在一起睡去。

·

翌日醒来的时候,李公公已经张罗好六殿下和皇子妃进宫朝圣的服饰,时间不多了,二人都得在车上更换衣服,然后由马车一路驶往城东皇城里去。

赵长翎发觉一觉醒来后,疯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,棱角都收起来了,变得意外温润起来。

她要帮他换衣裳时,原本以为他会像昨日一样别扭,拒绝她碰触从而朝她瞪眼睛甩开她的手。

没想到他竟然温和地朝她笑了一下,从她手边接过那套衣裳,略微嘶哑的声音温和道:“我,自己来吧,皇子妃辛苦了。”

长翎诧异得眼睛都瞪大了。

那个嘴角挂笑容的人,当真是臭脾气冷脸的闵六吗?

她怎么反倒觉得他变化得过分诡异,诡异得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。

他安静地自己换完了衣裳,又开始去叫李公公帮他下车,让长翎独自留在马车里更换。

下车时他又回头对她微笑了一下,那微笑明明毫无杀伤力,分明柔软得能出水,但还是再次成功让赵长翎感觉到瘆人。

长翎挠了挠头,今天的闵六,有什么不妥吗?

进宫的时候,闵天澈要去先大殿那里拜见皇上,长翎就独自到楚贵妃宫里去。

长翎有些担心地拉着李公公问:“陛下知道了吗?他会不会为难殿下?”

李公公有些忧虑却又不得不安慰她,垂首道:“回皇子妃,殿下他应该没事的。”

·

果然不出所料,望山村的事情很快就传到皇上耳中,虽然那个把村里搞得一塌糊涂的疯子依旧没能缉捕,但皇上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。

进宫之后的几天里,长翎被安排住回之前的龙月宫,闵天澈却一直都没有回来,后来隐隐得到消息说是皇上不知道把他拘禁在哪里。

虽说皇上把他拘住了,但册立储君之事似乎仍旧没有改变,司礼监的宫人依旧来给长翎量身子,准备在立储当日,她以太子妃身份出席的一系列翟衣和礼袍。

赵长翎觉得,她应该去为他做点什么的。

几日后长翎央求楚贵妃带同她一块去皇上的崇正宫面圣,就在和皇上话家常的时候,一个太监过来,在皇上耳中小声说了些什么后,皇上的面色就变了。

“爱妃,长翎,朕有些事情要去处理,不送你们了。”

长翎抓住机会一把跪倒在皇上面前,磕了几个头道:“陛下!臣妾是六殿下的皇子妃,有什么事情的话,请陛下不要瞒臣妾!”

“或许有什么难办的事情话,臣妾兴许能劝动殿下的”

这番话成功让皇上停下脚步,他思忖片刻,最终还是道:“那好,六皇子妃,请跟朕来吧。”

长翎跟在皇上身后,来到了一个后院子。

这院子正央有一座六层高的高阁,皇上要带着她上最顶层,到了第五层,还没靠近顶层就已经听到了铁索抖动的声音。

闵天澈被关在了最高一座阁楼的牢子里,这个地方只有皇上能到,底下的宫人谁都不知道顶层关了谁。

长翎看见闵天澈的时候,他又瘦了一些,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靠着牢壁,不时地咳嗽几下,使铁索发出瑟缩的抖动。

长翎的心一紧,转头去看皇上:“陛下!殿下他”

“欸,你别求情了。这事情你也是知情人,朕也断没有逼他,是他自己要求朕把他关起来的。”

“现在,你反省够了吗?望山村的事情,幸好没有人认出你是六皇子,要不然朕也不能用一个死囚替你抵了罪。”皇上对着牢子里的人道。

“父皇可以像以前一样,儿臣不介意往身上多泼几盆污水,况且,事情的确是儿臣做的。”牢笼里的男子垂下眼睑,不肯看皇上也不肯看皇上旁边的人,嘶哑着嗓子道。

“你这是要做什么呢??是想自暴自弃吗!好不容易因为赈灾的事情,你的形象立起来了,你跑出去捅开了,说望山村的事件是你做的,不就是要一手毁掉这事吗!”皇帝有些恨铁不成钢。

牢里的男子苦笑了几声,眼神又黯然了下去。

“反正父皇,还有”他突然抬起眸子看了赵长翎一眼,就又飞快地别开了,“还有你,心里的位置一直是别的人。”

“父皇不用再说了,儿臣只问一句,倘若天络尚在人世的话,这储君之位,父皇还愿意留给儿臣吗?”

闵天澈一句话把皇上问得哑口。

皇上皱了皱眉:“你在胡说什么呢??本来这次城西开荒和赈灾的事情,朕对你甚感欣慰,你做了这么多,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?那现在为什么又有放弃呢??”

闵天澈咳了几声,把污血磕出,随即用手背胡乱揩擦一下,轻蔑道:“儿臣做这些,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些,外边那些人对儿臣的评价,儿臣从来也不在乎。”

“那你在乎什么?”皇上快要拿他没办法了,皱着眉问。

闵天澈默默挑起眼皮又掠了长翎一下,突然捂住胸口身体剧烈震颤起来。

皇上大骇,“怎么了,你时间又到了吗??要是知道你的病没好,当年就不该把你从陇南山接回来的”

长翎怔了怔,“当年殿下去陇南山是治病的吗?”

她抬头看了看阁老窗口外的日头,差不多该是申时二刻了。

“你们你们快走!!”闵六像一头被强硬拴住的狮子,一个劲地往铁牢笼里磕脑袋,企图要把自己镇静下来。

“你们走啊!!走啊!!就给我留下一点点体面求你了”疯子最后越喊越小声,最后无声地抽泣起来,红着眼不停地用头撞击铁牢,发出一声又一声碎裂的铿铿声。

那很痛的吧?赵长翎的心都揪了起来。

她突然又想起以前天络哥哥说的话,他身上被五六只野狼咬住,被拖着一路血路往丛林深处去,嘴角溢出血依旧对着她的方向微笑,说:

有机会的话,请替我好好照顾他。

不要再让他伤心难过,

不要再让他孤立无援了

长翎顿在原地,皇上已经在叹着气往回走了,她一下子冲了过去跪在皇上面前。

“陛下!请把牢笼打开吧,臣妾要进去!”

皇上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:“你你说什么?你说你要进去吗?”

长翎毅然地点了点头:“不错,臣妾要进去!”

最终皇上拗不过她,命身旁的小太监给她开了牢门。

“有危险的时候,随时叫人,朕让小福候在楼下。”皇上叮嘱她,然后想起上回闵六在他跟前疯癫时,差点把他大殿给砸了的情形还在心有余悸。

长翎没有答应,急急就进了牢门。

皇上和小太监在她进去之后就避在了外面。皇上还因为担心她,并没有立马离开,而是留下来看情况去救人。

牢门被关盍后,疯六似乎把头磕撞得更加激烈了。

“本宫不是让你快走吗!!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啊!!”疯六绝望地撞着头,鲜血从他额角溢了出来。

“殿下!!天澈!!”长翎红着眼走了过去,抿了抿唇,有眼泪流下,划过嘴角朝他竭力挤出一个微笑,唇角有清浅的两抹酒窝,是他最爱的酒窝。

“天澈,不要怕,过来啊”长翎和着泪笑着:“来抱一个,好吗?”

牢笼被撞击的铿铿声戛然而止,疯六撞头的行为猛地停了下来,睁圆了眼眸,犹豫又晦涩地望向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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