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第 2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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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内阁辅臣彭郎、范奚为首, 联合吏部、户部尚书朝他施压,列举数十桩中宫不立之隐忧。闻衍登基十载,在朝中威严日益渐深,少有不能决断之事, 唯有在这一件事上, 闻衍与他们不欢而散。承明殿中鲜少能听到里边怒斥和寸步不让的谏言, 叫外边伺候的宫人都缩着脖子, 生怕发出了动静儿撞了上去, 掉了脑袋。

几位大臣离去后,闻衍铁青着脸坐在案前, 杨培上前小心伺候,见他忍不住揉着眉心, 忍不住小声提议,召人来扶个琴。

闻衍半晌才点点头。

皆因彭郎、范奚二人乃是他太子时太傅,闻衍率兵在外,彭郎、范奚二人与詹事府下臣数次替他挡下先帝的逼压,抗衡到他领兵归来,二人既是他的谋臣, 也与他有经师恩情,闻衍一十八登基, 帝位不稳,为抗衡先帝旧部, 扶持内阁与六部争权平衡, 加封彭郎、范奚二人为大学士, 闻衍接见朝臣,便会召内阁与吏部、户部等一同协商。到如今,朝堂内阁与六部平权, 内阁权益日益渐大,竟回馈到了他身上来。

帝王天性多疑,闻衍碍于恩情不能发作,但心里极为不悦,又有些恼怒起来,任谁被一手扶植起来的发噬一口都不会高兴。何况,闻衍眼眸幽深,想起吏部、户部两位尚书抬了先帝出来,大学士彭郎、范奚二人却并没有挡回去,莫非他们二人与六部已经

“陛下?”周常在小心唤了声儿。

闻衍把心绪压下,回道:“《庄子·秋水》中说河伯“顺流而东,至于北海”,此东便是东海。”后宫妃嫔向来崇诗经、诗集,这是闻衍第一次听嫔妃提及增广贤文等书,面色稍霁,添了两分耐心,“周常在还有何处不明?”

周常在连忙摇头,脸上又带着些恭维:“陛下见多识广,嫔妾远远不及。”

闻衍淡淡启唇:“居安思危,增广上不是有句莺花犹怕春光老,岂可教人枉度春么。”

这话的意思周常在是懂的,但她不知增广上到底是不是有这样一句,胡乱的点点头:“陛下急性好,嫔妾许是读过了,都忘了。”

闻衍往后一靠,眉眼却垂下来了,他神情冷淡下来,等周常在又费心的讲了两个趣事,才开了口:“时候不早了,杨培,送周常在回宫。”

杨培立时进来,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,朝周常在伸了伸手:“常在,请。”

周常在还有些留恋,但见闻衍已经起身往正殿而去,只能朝杨培笑笑:“多谢杨公公了。”

“常在客气。”杨培身为当今身边的大侍监,自然不会亲自送嫔妃入后宫,而是召了外边候着的宫人,引着周常在回瑶华宫。

杨培随即返身回去伺候,闻衍正坐在御案前捧着本书看,却不是他平常会翻阅的书籍,而是一本启蒙书籍。

陛下八岁被先帝立为皇太子,朝中朝臣无一不服,除开陛下中宫嫡子,天然正统,更因陛下天性聪慧,尚且年幼便知勤奋好学,从不懈怠,慧敏而礼下,乃众望所归。如这本增广贤文,陛下不过五岁便能通读了。

杨培伺候在侧,闻衍从书中抬头,瞥了瞥他,沉声看向桌面:“换盏热茶。”

他声音不大却重,重重的敲进了杨培耳里,让他瞬间回了神,忙把桌上的凉水提了下去,叫宫人重新沏茶上来。

周常在自那日后,便不时被召见。

陛下久不驾临后宫,连薛妃、贤妃处都没去坐坐,却不时召一个才人去前朝,虽是解闷逗趣儿,却也叫后宫妃嫔们不虞。

连彩云跟彩霞两个最近也经常提起这事儿,“膳房那边周常在的膳食都已经排几个嫔主前了,除了送往太后宫中的,便是两位娘娘处,往下现在最叫各司讨好的便是周常在了,她宫中的屏扇去膳房里提食盒,里边专门有人给她送到手上的。”

身为小主身边伺候的,能被各造办司弯腰讨好是最有面子的。

不过他们有自知之明,这跟他们缀霞宫无关。

钟萃养了几天,现在身体已经好了,她前些天精力不济,在床上躺了好几天,只能看看书打发,现在正披着件半旧的衣裳,随意挽了个发,坐在窗前把欠下好几天的大字给找回来。

缀霞宫清闲,只住了钟萃一个,他们几个平时除了往各造办处走,便是洒扫,无事的时候坐在院子里闲聊,钟萃并不约束他们。

窗户半开着,阳光半洒了进来,钟萃练着字,外边彩云两个的声音传了进来,她听了几句,便撒开继续练字了。

芸香进来给她添了两回水,劝了两句,又出去了。

晌午提了食盒回来,后宫的风气又变了,“听说前朝都在催陛下立中宫,已经上了许多道折子了,前朝有推荐淑妃娘娘的,还有贤妃娘娘的,还有人说陛下看中的是周常在,要不然怎会不时召周常在去承明殿。”

中宫之位关乎国本,百官连番奏请立后,压了多日,最终还是传到了后宫来,引起了轩然大波,宫人们到处都在议论,因着这桩大事,膳房都没为难他们。不过陛下把所有折子都扣压了下来,不知作何打算。

钟萃胆子小:“别人议论别人的,你们可不许跟着去说,小心隔墙有耳,被人给捉住了。”是要挨板子的。

穆氏处置在背后妄议主家的下人就是当着人打板子,血肉模糊的,钟萃年幼时看过一回,吓得好几个夜里都睡不着,乱嚼舌根的下人是这样的下场,那对付不听话的庶女呢?钟萃本来就爹不疼娘不爱,由两个嬷嬷抚养长大,下人都不把她这个五姑娘放在眼里的,从那以后便养成了怯懦的性子。穆氏本就是立威,见她懂事,还偶尔夸她一句半句的。

芸香几个悄悄捂着嘴,他们知道人多嘴杂,不会去外边说。用过午食,钟萃坐了会,喝了杯茶水,在芸香伺候下小憩了会。她有每日小憩的习惯,小憩后下晌的精力会更好。

芸香替她盖了薄被,靠在床沿,取了羽扇替她摇风。

钟萃闭上眼。睡前,她想起他们说的百官奏请立后之事。她想了想,到上辈子她暴毙于美人宫时,陛下并没有下旨立下后位。

薛淑妃与董淑妃皆出自大家,钟萃不懂前朝事务,但姑娘们要跟着嫡母出门走动,通好的人家家中的夫人姨娘和姑娘们都是要记住的,薛家和董家都是文臣,手握实权,两家的姑娘自然是比没有实权的勋贵千金金贵。连她二婶姜氏面对薛董两家的姑娘都客客气气的。

尤其董贤妃娘娘在后宫的声誉极好,她为人温和可亲,对待低位妃子们也没有高高在上,未进宫时便以才气闻名。读书人都仰慕读书人,钟萃对贤妃娘娘十分钦佩。

至于周常在,她是武官人家出身,不读启蒙也能理解,钟萃过后也想通了,宫中的娘娘们虽然都读书认字,但就跟三哥说的科举一样,有人读书好能考□□名,有人读书差便只能平白耽搁,宫中的娘娘们的学问水平也是如此,有人好有人差。董贤妃娘娘学问好,周常在学问差,且董贤妃娘娘温婉,若是要从中挑选一位娘娘,钟萃心里更偏向董贤妃。想着,钟萃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再醒来,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闹声,声音越来越大,钟萃蹙起了眉,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
缀霞宫门外,芸香跟彩云拉着个浣洗处的宫婢,旁边地上还散落着好几件衣裳。顾全几个在旁边想劝,又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浣洗处是专门给宫妃们浣洗衣裳处,各宫把脏衣送过去,浣洗处会按时间给宫妃们洗衣,等晾晒好,浣洗处会把衣裳给送到各宫里。

缀霞宫送去的衣裳都有一旬了,今日才差了个宫人送过来,浣洗处的宫人把衣裳往彩云怀里一放就要走,态度十分不屑。缀霞宫在宫中境遇差,彩云几个便想着忍一忍,但谁料浣洗处送来的衣裳竟然破了。

浣洗处的宫人还叫嚣着:“破了就破了,有什么大不了的,补补不就行了么,本来就是旧衣裳,洗坏了也是常有的事儿,哪有旧衣裳洗不坏的,怕被洗坏了就别送旧衣裳过来,谁家当主子的还穿旧衣裳的。”

钟萃的旧衣裳都是从江陵侯府带进来的,在宫里时穿,出去走动就换新衣裳,说是旧衣裳其实也只是半旧而已,衣裳的料子都好好的,穿着舒适,钟萃在侯府时,一年四季也只有几件新衣裳而已,何况在宫中,如同钟萃这样在宫中穿旧衣的不止她一个,浣洗处的宫人专门挑缀霞宫来说,也是欺软怕硬,觉得缀霞宫好欺负。

芸香不知道宫中的情况,彩云彩霞可是知道的,彩云当即就列举了好几处宫殿:“这些都有旧衣送过来,怎么你们也给洗破了吗?”

浣洗处不光是洗衣,还包括了缝补和熏衣。

宫妃送去的衣裳,浣洗处晾晒后都会再三检查,确定浣洗整洁,没有洗坏后在衣裳上熏上香,最后叠落放好送至各宫。偏僻缀霞宫送过去的衣裳,不止洗坏了,浣洗处连补都不补,更不提熏香了。

那宫人振振有词:“我们浣洗处人手有限,前边那么多娘娘的衣裳等着呢,要是耽误了娘娘们的衣裳浣洗,你们赔得起吗?”

钟萃走出来,恰好听见她的话。

城楼上,闻衍负手而立,遥遥看见前方的争执,问了句:“那是何处?”

杨培立在身后,小心的揉了揉脸,陛下心情烦闷时,不愿招嫔妃解闷,便会登上城楼驻足,最近因着前朝闹着立后的事,大臣们与陛下闹得不痛快,陛下不愿召见大臣听他们劝解立后的事,便带着他上了城楼,已经站了好一会了。

杨培顺着看过去,在心里算了算:“回陛下,那应该是缀霞宫。”

闻衍一听缀霞宫便蹙起了眉:“怎么回事?”他下意识觉得可是那钟氏又干出什么事了。

杨培朝身后摆了摆手,很快便有人查明了禀了过来,闻衍沉声不悦:“身为宫妃,怎的与奴才起了争执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了句:“去看看。”

浣洗宫宫人并不惧怕,缀霞宫小主不过位及才人,眼见着不受宠,便是怠慢一点也没妨碍,宫中造办处管事们人脉复杂,与他们起了矛盾,对自身并不利。

比如这浣洗处,在冬日时把送去的旧衣给拖住,迟迟不送来,若是冬衣不足的,却是一件大事。钟萃也不愿跟他们起了冲突,她抿着嘴儿,一张娇小动人的小脸上很是严肃,提了口气:“补衣本就是你们的事,你把衣裳补好,此事就算了。”

“谁要给你补衣裳。”浣洗处的宫人不领情,还趁芸香两个松懈时一推。

钟萃站在芸香两个身后,浣洗处的宫人一推,两人没防备,一下往后倒,旁边顾全几个吓了一跳:“小主!”

钟萃被推的力道一撞,她根本来不及反应,手下意识的要抓,顿时摔在了地上,手心一阵痛传来,钟萃才反应过来。

闻衍带着杨培过来,正好看见了这一幕,不用吩咐,杨培当即脸色一变,朝人吩咐,去抓那跑掉的宫人。闻衍跨进门,顾全最先看见,忙跪伏于地:“陛下!”

彩云几个围着钟萃,也顿时跪了下来,钟萃忍着手心的痛,慌忙福了个礼:“嫔妾见过陛下。”

闻衍行了几步到了跟前儿,他低下头,带着居高临下,清楚的看到钟萃的狼狈,她一身蓝色的衣裳沾了灰,刚刚用手抹过的下摆处沾了血滞,头上的珠钗掉在了地上,散着发,整个人灰扑扑的,但那张脸在狼狈下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。

钟萃没听到声音,忍不住抬了抬眼皮,一下就撞上了那双带着审视的眼,顿时垂下眼。

头上,闻衍的声音丝毫不带任何情绪:“你们长得相似,但却完全不同。”

苏贵妃是装可怜,而这钟氏是真可怜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。

我知道,你们要骂他。

明天上夹子,更新时间放到晚上十点之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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