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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薄毯叠成整整齐齐的一个豆腐块,乔锐格揪起一个角,在手里捻了捻,狐疑地看向吴瑕。

吴瑕站在鞋柜前,对着打开的鞋柜发愣。

他本是想换鞋,顺便帮那位直接进屋的大少爷拿双拖鞋,可是现在他对着几乎塞满的鞋柜不知该作何表情。

早上出门的时候,里面还是空的,只有他带来的几双鞋而已。

他转头看向乔锐格。

乔锐格啧一声:“我让人送来的,不住一起,怎么方便你照顾我?”

到底方便谁?吴瑕对他这颠倒黑白的话也懒得理论,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。

“哎,这毯子怎么扔在这儿?”乔锐格问。

没有理会他,吴瑕直接进了卧室,打开衣柜门,果然,里面已经挂满了乔锐格的衣服,他自己带来的不多的几件换洗衣服被挤在旁边的一个小角落里。

吴瑕手扶着柜门,微微低下头。

乔锐格还坐在沙发上,薄毯已经被他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,他又往沙发两边看了看,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出什么来。

身后有脚步声传来,吴瑕从卧室里出来了,走到他旁边停下。

乔锐格抬起头,吴瑕微低着头并没有看他,淡淡地说:“昨天我丢了你一样东西,后来想想,这是你的房子,随意处置你的东西是我太冒失了,这个,还是你自己收好吧。”

说完,他把一样东西放到了茶几上。

乔锐格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,愣了。

那是一盒开封过的安全套。

他瞪着那盒子,震惊,又茫然。

又听吴瑕透着疲惫的声音在问:“你真要住这儿?”

“啊。”乔锐格还盯着那盒子。

“随便你吧,”吴瑕转身往浴室走,“你睡卧室,我睡沙发。”

直到浴室传来关门声,乔锐格才醒过神,抓了抓手里的薄毯,睡沙发?

他又看向那盒开了封的安全套,脸色变了几变,猛地将它抓在手里,起身走到浴室门前。

一推门,门锁着了。

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。

乔锐格敲门,里面水声停了,乔锐格张口刚说一个“我”,又卡住了。

“我”什么?乔锐格一时恍惚,自己到底是要说什么?

大概是没听到他的声音,浴室里的水声又起。

乔锐格背过身靠在浴室门边,看看手里那盒套子,心里满是荒唐感。

这不是自己的东西。这是风流少爷看到它时的第一反应。

然后便是茫然,他怎么想,也想不出这盒套子从哪儿来的。或者说,是谁留下的。

这房子弄好之后也有四五年了,他就没来住过,倒是有那么几回,他有几个狐朋狗友跟他借地方说招待朋友什么的……

乔锐格咬了咬牙,一帮操蛋玩意,跑他这儿来鬼混,居然还给他留下这么个东西?

真该好好收拾收拾那帮混蛋,可让乔锐格郁闷的是,他压根儿想不起来曾经让谁来过。

连他自己都记不住这房子的大门密码,昨天还是打电话问了秘书才知道的,更别提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把这房子借给过谁都让秘书作记录。

乔锐格想得入神,没注意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,他把那盒子在手里掂了掂,翻过来倒过去地看,好像要从那盒子上找出什么线索。

凡事就怕较真,还真让他看出了东西来。

小号?乔锐格瞪着盒子上印的尺寸说明,这他妈不是我用的号啊!

他也不知道是气那些人乱丢东西,还是更气这东西跟自己尺寸不合,只脑子发热地想着,一定要把这个长小小鸟的家伙揪出来,一个个的扒了裤子验!

“咔嗒”一声,浴室门开了,换了一身睡衣的吴瑕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,看到他时明显一愣,视线往下一落,在那盒套子上停了停,又抬眼看看他。

眼神凉凉的,似乎还带着嘲讽。

乔锐格也不知怎么的,心里一慌,就把那盒套子塞进了裤兜里。

刚洗过澡的关系,吴瑕的脸显得有些白,嘴唇上的颜色倒比平时更红润些,只是眼睛里透着倦意,整个人有些无神。

他又看了看乔锐格,说:“没什么事我先睡了,累。”

乔锐格就眼睁睁看着吴瑕到沙发上躺下,扯过薄毯盖上,侧过身背对着他就睡了。

活了快三十年,在情场里少说打转了二十年的风流少爷乔锐格,此刻正体验着自己这二十多年人生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。

郁闷,委屈,烦躁,还有点慌张。

更让他想不通的是,心底隐隐的,还有些心虚。

他瞪着背对他睡过去的吴瑕,揣在裤兜里的手狠狠地捏瘪了那盒套子。

又不是我用的,我心虚个什么劲?乔锐格心中不忿,自己拿了衣服也去洗澡。

站在淋浴喷头下,温热的水打在身上,乔锐格抬起受伤的胳膊,创口昨天换过药,贴了块小小的纱布,这一会儿的功夫,纱布已经湿透,他撇撇嘴,把纱布扯了。

被角铁划出的那条狰狞的口子,差不多已经结疤,只是这么被水泡过,可能又会有影响。

乔锐格想起吴瑕小心翼翼地帮他裹上保鲜膜的样子,心底的郁闷委屈又加深了几分。

他仰起头,任热水劈头盖脸地浇下,而后又狠狠地甩了甩头。

想到吴瑕看他那一眼,凉凉的,像带着嘲讽般的眼神,乔锐格真是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。

偏偏心底没着没落,想发火又发不出来。

他自认是个情场老手,身边的情人不说换得如走马灯似的快,见识过的那也不少。那些人对他用的手段,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。

谄媚的,殷切的,死缠烂打或是若即若离的,热情如火或是冷若冰山的,他哪样没见过。

不都是演出来勾他的吗?

可他就是吃不准吴瑕这是哪一套。

说他热,他可以正眼都不带看你,可以一本正经给你写下借条不占你半点便宜。

说他冷,自己受伤时他的担忧着急那么真实,主动吻上来的唇又那么热烈……

矫情!

乔锐格愤愤地想,吴瑕就是个矫情鬼!

为着一盒来历不明的套子,跟自己耍什么脾气,拿什么乔?还睡沙发,这么清高怎么不干脆走人啊?

上次被人下药也是,都那个样子了,明明都受不了了,还在抗拒自己,还哭……

乔锐格脑中闪过吴瑕闭着眼流泪的脸,不觉有些恍神。

那天在县城的小宾馆里,他借着伤逼着吴瑕给他“帮忙”,吴瑕虽然脸上写着不情愿,最后却也没有拒绝他。

但当他情不自禁低头吻下去时,吴瑕却偏头躲开了。

那张清秀的脸上,带着冷清,似乎还有些悲伤。

没有哭,看着却比哭还难过的一张脸。

心里像被人使劲捏了一把,乔锐格捂了捂心口,低下头,恼火地盯着自己的小兄弟。

想着那么一张冷冰冰的脸都能想精神了?

“靠。”乔锐格咬牙骂了一声,没有怎么挣扎,伸手向下探去。

昨晚一夜没睡好,又站着上了一天班,吴瑕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,恍惚中他觉得自己爬上了座山,很累,腿发软,却不知为什么还是坚持走到了山崖边。

崖下是被风吹得不停卷积的厚重云层,灰蒙蒙的,看不到云层下面有什么,只能听到“呜呜”呼啸的风声。

他内心不安,恐惧的感觉开始爬上他的皮肤,他往后退,腿上却突然袭来一股大力,他不由自主地往崖下坠去……

猛地睁开眼,又被头顶的光亮刺得闭上眼睛,吴瑕喘了口气,再次慢慢睁开眼睛。

乔锐格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沙发边,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一只脚抬起来踩在沙发边上,见他没有更多的反应,又抬起脚来往他腿上使劲一蹬。

“起来,帮我吹头发。”乔少爷霸道地命令。

吴瑕强打着精神,半闭着眼睛站在床边给乔锐格吹头发。

乔锐格上身□□,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,这会儿大咧咧地张腿坐在床边,让吴瑕帮他吹头,却又连头都不肯低,一直赌气般盯着吴瑕。

神思还有些恍惚的吴瑕却没注意他这么多,他一手拿着吹风机,一手胡噜着乔锐格的头发。

乔锐格的头发留得不长,发质偏硬,湿了水像针似的一根根扎着,吹干了又显得毛茸茸的。

像颗猕猴桃,还挺可爱。吴瑕心里想着,忍不住又胡噜了几下。

乔锐格啧一声,斜了他一眼,偏头躲开:“手里有没有点数啊?摸狗呢?”

吴瑕差点顺嘴就要答应,还好及时醒过神,关了吹风机,拔下插头,把线绕好,转身准备出去。

腰上横过来一条胳膊,把他使劲一勒,吴瑕只觉得眼前一花,就被人压在了床上。

他心下一惊,先转头瞄了瞄乔锐格的右胳膊。

乔锐格却是早有准备,这压下来,重心都放在左边,右胳膊只是虚虚地搭着没有着力。

吴瑕稍松了口气,就想挣扎。

乔锐格哪会轻易让他挣脱,整个人都斜压在他身上,左手还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
吴瑕要挣扎又顾忌着乔锐格的伤,本来就睡得身上软绵绵的,这下更是使不出半分力气,他又挣了几挣,心里渐渐涌上一股悲凉,手下劲一松,也不再挣扎。

乔锐格见他松了劲,也略缓了力道,慢慢压下来,在他耳边低声问:“你是不是吃醋了?”

吴瑕身体一僵,变了脸色,又待挣扎,乔锐格却再次重重地压了下来,不由分说地吻住他。

也许是心里积了火气,这一吻,蛮横,直接,侵略性十足,毫不留情。

然而没多久,乔锐格就松开了吴瑕,微撑起身子,拧着眉看他。

他吻得这么狠,吴瑕却完全不给他半分回应。

乔锐格仿佛都能看到心头那不停蹿动的无名火了。

他知道吴瑕的吻是什么感觉。

可以强势,也可以温柔,也可以缱绻得让人有深情的错觉。

就像在“夜色”时那样,或者更早些,在五星酒店的床上,他被压着吻得发出小猫儿似的哼哼。

无论哪种,都绝不是像现在这样,只张着嘴,身体僵硬,冷冰冰地像块木头。

哪怕在五星酒店那次,吴瑕一开始也不曾给他回应,但至少那时候身子是热的,烫的,会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战栗。

乔锐格微喘着气,冷冷地瞪着吴瑕。

似乎对他的怒气早有预料,吴瑕并不见慌张,只是默默别过脸不看他,清秀的脸上浮现的又是和在小宾馆那时一样的表情。

冷清的,悲伤的,没有哭,却比哭还难过的一张脸。

乔锐格心头的无名火倏地就灭了。

虽然他很想在吴瑕那因为别过头而线条特别诱人的脖子上咬一口。

又或者在清晰性感的锁骨上啃一啃。

可吴瑕脸上的表情让他心生厌倦,他不是喜欢用强的人,对这种事,向来是你情我愿,真要对着吴瑕用强,他都会瞧不起自己。

“睡觉。”乔锐格沉声又下了命令。

吴瑕闻声终于动了动,似乎要挣扎着起来:“我睡沙发。”

“睡屁沙发!”

乔锐格吼了一声,跪坐起来,愣是一条胳膊用蛮力把人给拉到枕头上,不管不顾地拿胳膊和腿把吴瑕给圈住。

“你……”吴瑕咬了咬牙,还是忍不住,“右胳膊压着不难受吗?”

“难受我的,关你屁事。”乔锐格闭上眼睛,把脸压在吴瑕耳边,忿忿地说。

“……至少,关个灯……”

乔锐格抬起胳膊,不知道在哪儿拍了一下,灯灭了。

怎么睡过去的已经完全没有印象,只是到早上醒来,床上又只乔锐格一人。吴瑕什么时候不在的他都没有察觉。

他坐起来迷糊了一阵儿,慢慢下床,腰上围的浴巾早掉了,他也没在意,光着身子就走到了客厅。

客厅沙发上,昨晚被他揉乱的薄毯已经又叠成了整整齐齐的一个豆腐块。

乔锐格站了一会儿,转身进卫生间洗漱,他动作很慢,慢慢地刷牙,慢慢地洗脸。

镜子里映出他的脸,冷冷的,有些阴郁。

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,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:“……去帮我查样东西。”

吴瑕坐在商场附近的一家小饭店等江淼。不久前他接到江淼的电话,说正好到“锦泰”这边谈事情,中午约他吃个饭,两人也好些天没见,吴瑕一口就答应了。

江淼来得挺快,吴瑕一见他便笑:“果然有了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,瞧这气色,更水灵了。”

江淼边拉开椅子坐下,边朝他哼一声:“还好意思说我呢,一点都不够朋友。”

吴瑕愣了:“我怎么了?”

“偷偷谈恋爱都不告诉我,你说你是不是不够朋友。”江淼严肃地表达不满。

“我?谈恋爱?”吴瑕却是懵的,“你没搞错吧?”

江淼说:“别装了,你不是都跟那个乔少爷住一起了吗?”

吴瑕惊呆,愣愣地,好半天没说话。

江淼看他神情,心里也觉得不对劲:“怎么了?他跟学长这么说的啊,还特地请学长吃饭,秀恩爱来着。”

吴瑕一手扶额:“这个神经病。”

“难道,不是?”江淼也懵了。

“……一言难尽。”

两人一边吃饭,一边听吴瑕把实情说了,江淼也听得满头黑线。

“所以你们根本没有谈恋爱?他……他这是……为什么啊?”江淼艰难地问。

吴瑕摇摇头:“谁知道他们有钱少爷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鬼。大概觉得这样好玩,刺激吧。”

江淼沉默一会儿,又为吴瑕担忧:“那你家里那边怎么样?你爸的伤严不严重?你……你这一下子欠了他这么多钱,可怎么还?”

“慢慢还吧。”吴瑕也轻轻叹口气。

江淼皱着眉,神情凝重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吴瑕看他几眼,说:“淼淼,这是我自己的事,我可以的,你别多管啊。”

江淼看看他,嚅了嚅嘴,没说话。

他确实在心里算着能帮吴瑕多少,他自己也才存够钱赎了相机,再没多的存款。现在工作室那边的工作虽然还比较顺利,但收入并没有多么明显的增长,他倒是不急,只是在这种时候,也不免为自己帮不上朋友而感到无力。

“还有,也别跟你家那位提,”吴瑕语重心长的,“你俩才在一起,不要牵扯这些钱上的事,伤感情,知道吗?”

过了一会儿,江淼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想了想,他又说:“那个,乔锐格,有没有为难你?”

吴瑕略一怔,微微一笑,说:“不要担心我,他那个人,是神经病了一点,做事情不怎么考虑别人的感受,经常给人难堪,但其实,人倒不坏。”

说完他像是走了会儿神,摇摇头,又说:“至少,这次他救了我,又帮了我家里,我得报他这个恩,还他的情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江淼看看他,关心的说,“你也不能太委屈自己。”

“嗯,放心,”吴瑕点点头,“哦对了,今早上我给房东打过电话,他说现在装修旺季,工人不好找,房子还要等,不过他倒是主动说房租会给我延期。哎,不过你不用愁这个,反正,你以后就和你家骆先生双宿双飞了。”

江淼脸上一红,正想说什么,吴瑕已经叹着气说:“唉,我大概是流年不利,那话怎么说的,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,说的就是我了吧。”

“乱说什么啊,”江淼忙纠正他,“要往好了想,应该说是否极泰来。”

“行,听你的。”

和江淼分了手,吴瑕慢慢走回商场,进了员工通道,爬了一层楼梯,手机响了,一看居然是吴妈妈打来的,吴瑕赶紧接起来。

“妈,出什么事了吗?”

“哎,没有没有,”吴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倒像是透着喜气,“哦不,有事有事,你啊,一定要好好谢谢你那位朋友知道吗?”

吴瑕愣了:“谁啊?”

“就帮我们家那么大忙的啊,你怎么还糊涂了呢?”吴妈妈埋怨。

“他怎么了?”吴瑕心里略有些不安。

吴妈妈感激地说:“他帮你爸转到单人病房了,还有专家来给你爸看诊过,又做了几次详细的检查,说你爸的伤问题不大,以后不会留下后遗症,还给我们找了个律师,说会帮我们盯着解决赔款的事情,哎呀,咱们家真的是遇上贵人了,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他知道吗?”
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“对了,他的那伤怎么样了?你没有关心人家啊?”吴妈妈显得有些着急,“这么难得的朋友,你得好好报答知不知道?唉,我是你爸这儿离不了人,不然我就亲自上门去感谢他了……”

“别来……”吴瑕下意识地反对。

“嗯?我还不能来?”

“不……不是,我是说,有我呢,你好好照顾爸就行,我知道怎么做的。”

得了吴瑕的保证,吴妈妈才总算放心地挂了电话。

靠着楼梯,吴瑕闭上了眼睛,无声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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