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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声 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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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四

  罗望带着礼物和二十块大洋来到镇公所给关五爷还钱。

  礼物是在兰州精心挑选的一块怀表,关富智先在胸前挂好链子,把表装进上衣小兜,又掏出来看时间,显得很喜欢。

  “过来坐,咱俩喧一会,”关富智招呼着,他对罗望用心很深,想收到麾下,让罗望能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。

  关富智亲切地说:“你这也就算是安定了,得想一想接下来的事了吧。”

  他停顿一下,接着说:“如果你愿意的话呐,来我的饭庄、旅店当总掌柜”。

  “这个我不能擅自做主,得母亲同意,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材料。”罗望语气柔和、面带微笑。

  看罗望不置可否,关富智加大了筹码,“这样吧,除饭庄、旅店归你经营,月钱是现在的双倍,考虑一下,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讨生活,不容易啊,啥时候才能出个头。”

  关五爷觉得,这个条件己十分优厚了,足够让任何人为他卖命。

  罗望明白关五爷的言下之意,他并不愿为关五爷驱使,但有了之前对自己的帮助又怎么开口拒绝呢?他有点矛盾。

  看见罗望犹豫不决,关五爷说:“回去后和令堂商量一下,今晚在家等我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,先回吧。”

  关富智要带罗望参加今晚会道门的祭堂大会,诱惑其加入会道门。

  刚才的利诱加上会道门对人精神上的控制,他不信罗望不就犯,关五爷对自己的手段还是很自信的。

  掌会宋子玉是山东人,在亲戚引导下加入了会道门,得到一本所谓经书,就在甘州设坛传教。作为会道门的发起人当了掌会。

  土里刨食穷的苦百姓在苦难的生活中不堪重负,心灵与精神上急切需要一种寄托,会道门就有了生存发展的土壤。

  天黑下来,关富智带少年和罗望到了东门外的祭坛,这儿四周用芦苇席子围着,门口站立两个胖大的男子,头上戴着黑色的道士帽,怀抱大刀站立,看到关富智,两人单腿跪地大声说:“五爷到。”

  罗望感觉到的是江湖人身上散发的匪气,进来一看,竟有二百多人圈成一个半圆形,最里面有一土台子,上面立了一根木柱子,上挂一大幌子,柱子下站着两人粗壮的汉子,与门口站的人一样打扮,举的是火把,台子上有四个人站成一排,就差老五关富智了,五人站定后,中间一位清廋的大个子高声颂号:“无太佛弥勒,”下面的人也高声回应“无太佛弥勒”。这就是掌会宋子玉了。

  宋子玉刚要说话,关富智上前一步,抢先大声喊:“下面,大家跟我温习教义,”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念。

  下面的人也跟着念起来。

  念完后宋子玉大声喊,新入会的人到前面来,人群里出来六七个男女,乱哄哄地站在台子前,关五爷下来,让那些人站成一排。

  宋子玉喊:“跪,”前面的人就跪下,关五爷大声说:“现在跟我发誓:凡入会者、皆为同道,……,违反教义,天诛地灭,永入地府……。”

  关富智念一句,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念一句。发誓完后,那几个人就回到人群中。

  宋子玉说:“讲经时间到。”

  “急什么,先把近期违反教规着处置完了再讲经不迟,”关富智打断宋子玉的话,接着说:“王陆儿,五月初七日下午,你做啥坏事了,你出来,自己说。”

  一个中年人颤抖着出来,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。

  关五爷又接着说:“他说不出来我说,他在五月初七日,偷了邻居晒在外面的衣服。拖下去打五法棍,罚你一个大洋。”

  二个大汉拖着中年人爬到台子边,一个人用黑色木棍在屁股上打,打一下一声惨叫。

  叫声凄历、惨烈,让人心颤,宁静的夜空被撕裂了。

  一共五个人打被,所犯的事各不一样。关五爷在会道门里管的就是执行教规,权力很大。

  行刑完毕后,关五爷大声说:“行礼,”台子下的人全部都是单腿跪地。

  关五爷接着说:“今日该着四爷讲经。”

  台子上排在第四位的矮胖男子掏出一个牛皮纸本子念了起来:“……。有罪十宗,……。”最后他颂了一声:“无太弥勒佛”退了回去。

  关五爷又喊:“下面,有请掌会训戒。”

  宋子玉咳了几下说话,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话,现场很嘈杂,根本听不清说了些什么,只好草草收场。

  最后是教友互相交流。

  这时候,关五爷他们五个会首都下了台子,关富智把罗望介绍给宋子玉,罗望这才看淸楚这位掌会,他个子大,面皮白白净净,薄嘴唇,鹰勾鼻子三角眼,是个不好打交道的阴险之人。

  两人寒喧一会,宋子玉也邀罗望入会道门,罗望只是笑着不吭声。过了一会,火把渐渐的暗了,宋子玉大声说:“散会。”人们离开了。

  宋子玉对关富智今晚抢出风头已极为不满,他已经察觉到这位五爷的野心。

  关五爷和罗望告辞,三人离开后,宋子玉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四个壮汉说:“去吧,最好让他歇上半年。”

  四个人快步出了大门。

  走在路上关富智问罗望,宋子玉让入会,为啥不应声。罗望说:“关爷,我们满人信的是萨满教,教规很严,我也是发过誓的,不能叛教呐。”

  关富智不知道啥萨满教,但也觉罗望之言得可信,顿觉有点失望。

  说着话到了叉路口,互相道别。

  罗望刚走一会儿,听见了关五爷大声的喊叫:“罗——望。”

  罗望转身就朝喊声发出的地方跑,刚过十字,就看到关富智他们被四个人逼到墙角,少年身手敏捷地抵档几下,就被打到在地,四个人围着关富智拳打脚踢。

  罗望扑上去,右拳打向一个人的太阳穴,同时左脚踢向正弯腰打关富智的人的后脑勺,手是虚的,脚才是实招,挨脚的那个“嗷”的一声惨叫,应声爬在地上,其余三人放了关富智,站起来面对罗望围成三角,但不敢轻易进攻。这几个人很会打架,此刻如果谁先出手,露出的破绽马上就会被攻击。躺在地上的少年悄悄活动着,把身体缩成一团又猛地弹起来,扑向最近的一人,抱住了他的腰,罗望乘机肘击左边一人腹部,虚晃一下,势没收回,猛一提膝,顶在另一人腹部,那人就被打爬下,被少年抱住腰的那人下蹲猛拉少年的脚,挣脱了搂抱。四个人又站了起来,手里握着匕首围住了背靠背站立的罗望和少年,其中一个喝一声“嗨”匕首刺向少年。

  罗望看的清楚,他眼睛是盯着自己的,知道目标并不是少年而是自己,但一出手,头部失去了保护,罗望右脚踮起,左脚飞起扫过去,人已腾空,双拳交替打出去,每一拳都打在刺出匕首那个人的头上,那人右手已刺出,左手根本无法抵挡罗望双拳,罗望扫出去的左脚只是预防其他三人的攻击,双拳使的是全力,等罗望双脚着地时,他已昏死过去,另三人拉起伤者逃走了。

  罗望扶起关富智,要查看他的伤,关富智说:“不碍事,没伤到要命的地方,多亏罗兄弟了,烦你送我回家。”

  罗望架着他到了关家,少年叫来了两位管事照料关富智。罗望就告辞回家了。

  母亲还在油灯下做衣服,罗望对母亲大概讲了今天的事,母亲关心地说:“世道这么乱,晚上不许出门了,好好想一想,关五爷那儿能不能去,尽可能不要开罪他……。”

  躺在炕上,罗望脑子里回想今晚的情景,深深叹了口气。

  关五爷不是轻易倒下、屈服的人,他知道打他的人背后是宋子玉。

  晚上,女人一边擦洗一边流泪劝说:“他爹,别争那些虚头巴脑的事了嘛,咱们啥也不缺呢……。”

  关富智疼的直吸气,脸上却露出冷笑:“女人家见识,不争就是等着让人吃了你,乱世里,退让就是寻死嘛。这么下三滥,他怕了呐。”竟然一夜好睡。

  关富智不仅没有倒下,而且大清早就和少年每人骑一匹马走在大街上,碰到熟人大声打招呼,俩人带着厚礼到了罗家,对罗望昨晚的仗义相助表示了感谢。

  随后又骑马从大街上回了家,一进门就爬在炕上,额头上满是汗珠,那是疼出来的。

  关五爷用这种方式告诉宋子玉:“爷不怕你,爷要跟你斗,昨晚救爷的是罗望。”

  这些信息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告诉了宋掌会。

  关五爷加入会道门也发了毒誓,他公然反对掌会就不怕报应。关富智当然不怕,他也是聪明人,才不信那些貌似神圣的教规、毒誓,那是用来奴役教徒的。惩罚那些做了坏事的教徒,只是为了立威、为了让教徒们对教规产生畏惧,更加服服帖帖地让教会使唤。

  当初入会道门,关富智只参加了一次宋子玉的讲经活动,读了一遍经文就决定入会,他看到的是这股势力和它产生的财富以及道门在当地的影响力,至于救苦救难那是观音菩萨的事。

  关富智更清楚,宋子玉等几个会首,和他关五爷是一样的心思,一样的动机,甚至更坏。

  当晚关五爷拜访了吴三木。

  在座的还有吴三木的账房先生李华堂,他是***会首之一,排第二位,管的是会道门的钱财账务,也算是术业对口吧。他当然得听自己的主子吴三木的话。

  李华堂把这一年收教徒的“入道费、功德费、行功费、献心费、尽孝费、免罪费、等等的收费账目逐项说给关五爷,关富智就清楚了宋子玉借***弄了多少钱财。

  三人把打翻宋子玉的计划捋了一遍,关富智答应李华堂,事成之后,会道门里的钱财七成归李华堂。

  吴三木明确告诉两人,在正月十五会道门年会前,他这边就会动作。

  吴关二人由连手变成了握手。

  套在宋子玉脖子上的绳索在慢慢收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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