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倩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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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觉,已近中秋。

宁海城南有一大河,河水入城,于城东汇成一湖,湖水澄澈,入面成镜。湖内有一小岛,唤作百灵洲,内有参天之树两幢,云亭一座,栈桥环肆,蕣华芬芳。

征炆问道:“林蓉,这儿美吗?”林蓉见环肆百花,不禁欣喜一笑:“都说见花感伤,不如会心地问一问它的清香……你如何寻得此处?”征炆回道:“随心而走,便偶遇此地,没想到这小小县城,竟有如此绝伦之景,不逊西湖任何一绝。”林蓉道:“是啊!万里山川,绝世美景,岂能被人尽知。何况美与不美,全在人心。”她踮起脚尖:“百花扑面,尤其是这木槿,真的好美!”

云亭微坐,不免秋乏,林蓉将头靠在征炆的肩膀,轻轻闭目:“征炆,我们……我们会这样一辈子吗?”征炆轻声道:“先别说话,听听我的心是怎么说的。”林蓉一声不发,就这样,靠着,听着。

征炆问:“听到了吗?”林蓉依偎道:“我娘说,万事因心动而动。”征炆深情道:“我的心早已交于一人,任凭它如何动,都逃不出那人手心。”林蓉佯装不懂:“我耳小,愣是什么都没听不明白的。”她走出亭子,来至花海之中:“你看,那颗木槿花,是紫色的。”清风拂面,一风姿飘逸的姑娘玉立亭亭,她微闭双眼,托着木槿花,轻轻一闻:“征炆,它说秋风易寒,切莫贪凉。”征炆只是静静地望着她,凝视着她。

碧水映苍树,百花衬佳人。云亭一侧,一青竹上刻有一句话,征炆凑近念道:“前人筑亭,后人纳凉。功在今世,利在千秋。前人……前人……”他来到林蓉身旁:“林蓉,有件事你不会忘了吧?”林蓉一脸疑惑,征炆道:“这次来宁海,不仅要找夏伯母,还要弄清楚你的身世……找寻你的亲生父母。”林蓉轻轻点头:“征炆,我岂会忘了。只是如今……只是如今……”征炆问:“怎么?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们在哪里?”林蓉释然一笑:“能不能找到他们,真的有那么重要吗?我已找到了一直深爱我的‘母亲’,已经很知足了。”她眉梢划过一缕忧伤:心思道:“我真的好想,一直陪在娘身边,可是……”征炆见她出神,不禁道:“林蓉,你在想什么?”林蓉回过神:“我一直不明白,我很想知道……很想知道,当初,他们会什么要抛下我?为什么不要我?”征炆道:“只有找到他们,才能知道当年的一切。”林蓉伤怀道:“就怕找到了,却不是我想要的答案。(或许,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,或许他们真的不曾在意过我……)”她望着长空:“我……很矛盾。”征炆道:“你放心,不管发生什么,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”林蓉缓缓应了声:“嗯。”她心思一语:“征炆,我也爱你,我好怕,好怕会伤害到你。”

天悬玉盘,格外明亮,珍儿端来一盆糕点:“今儿是中秋节,大家快尝一尝吧。”林蓉看着糕点,不禁道:“光做好这‘绿豆山药糕’就得花两个时辰。(此糕入口即化,最是沁人心脾)珍儿,你辛苦了。”珍儿展颜一笑:“那你们都要多吃点哦。”征炆拿起一块裹着金色外皮的月饼:“中秋节,自然是要吃月饼。”珍儿不禁道:“以前过中秋节,都是只想着月饼,不想着嫦娥。如今过中秋,多是想着嫦娥,倒忘了月饼。”

月夜煽情,星空如洗。征炆至一处高地,对月惆怅:“八月十五又中秋,离人不复泪沾眸。来生若为相夫女,不复官门深侯庭。”林蓉轻声一问:“你怎么了?”征炆道:“没什么,只是有些思念母亲。愿她在那边一切安好。”林蓉点点头:“嗯。再无人世的离合悲欢,超脱一切,安然宁静。”她望向征炆:“与其思念伤怀,不如开开心心地生活。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思念。”征炆对林蓉深情道:“我已经失去了一位至亲,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我爱的人,林蓉,你可明白。”林蓉羞红着脸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深夜,禅房。夏宛儿手握经书,林蓉缓缓走来:“娘,蓉儿有话想与您说。”她解下挂在脖上的玉佩,轻轻放到夏宛儿手心,问道:“娘,这块玉佩是不是有个故事?为什么上面刻着一个‘倩’字和一个‘娣’?”夏宛儿轻抚着林蓉的双脸:“娘老了,有些糊涂了,如今蓉儿大了,有些事情再不说,就晚了。”林蓉微微皱眉:“娘……”

夏宛儿回忆道:“蓉儿,你还记得晚林院那会儿吗?每逢清明前后,那个慈眉大伯总会给我们母女送来一大袋的菁苔麻糍……每次他来送麻糍,娘都会让你出来瞧瞧。”林蓉使劲回忆着,不禁摇起头:“娘,我记不清了。我只记得,娘煎好的菁苔麻糍,蘸着白糖,蓉儿都特喜欢吃,可娘就是不吃。”夏宛儿道:“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送来的麻糍。这些麻糍啊,只有你一个人能吃得。”这时,林蓉的记忆深处,闪过一个朦胧的身影,一身材中等偏瘦,衣着破旧,满脸沧桑的男子缓缓朝自己走来。

林蓉含着泪:“是他,他的脸庞是那么额模糊。”她流着泪,哽咽问道:“娘,为什么?为什么当年……他……他要抛下蓉儿?”夏宛儿将当年之事一一说与:“事情就是这样。如今,你生父是否还在人世,是否依旧住在那个小村,为娘也一概不知。”林蓉泪流满面,久久不能自己,夏宛儿抱着林蓉:“蓉儿,就在为娘怀里好好哭吧,他是个好人。”林蓉抽泣道:“原来我叫赵倩儿,我叫赵倩儿……”

茕茕孑立的夏林蓉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。

第二日,“可怜天下父母心啊。”征炆一声感慨,对林蓉道:“林蓉,你放心,我一定会寻着你父亲。”林蓉愁着眉:“只是,那么多年了,娘已忘了他的名字,仅仅记得他姓赵,我对他的印象也颇为模糊。”征炆问道:“不知道夏伯母是否记得他的长相?”林蓉摇摇头:“可能吧。”

几日后,宁海城西,一小村外。

“姑娘,城西这边,就剩这一个村子没去了。”珍儿指着村头的那颗大树:“这个村子真奇怪,树上还挂着一只黄鼠狼。”夏宛儿不禁道:“阿弥陀佛。”征炆对众人道:“我去询问一下,村里有几户人家是姓赵的。”林蓉跟着征炆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一番询问后,众人朝村里唯一一户赵姓的人家寻去。

屋子是用青石块垒成,屋顶的粗竹竿敷满了苇箔。院子不大,散落着一些木柴。

“请问有人吗?”征炆敲着门:“有人吗?”一朴实的妇人微微打开房门,颤声问道:“你们……你们找谁?赵昱,赵昱他不在家。”没等征炆回话,那妇人便重重地关上了门:“你们走吧,我这儿没银子,要死要活都找赵昱去要。”征炆不知所措,珍儿一笑:“看来,她把公子看成要债的了。”林蓉走上前:“还是我来说吧。”她对那女子道:“这位姐姐,我们不认识赵昱,您误会了。我们是来打听一件事儿的,还请姐姐开开门。”那妇人回道:“姑娘若是想打听事情,就去别家吧。我是个妇道人家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此时,院外,缓缓走来一老头,只见他满脸白须,神色凝重,不禁嚷道:“你们是谁?”珍儿快步上前:“老人家您好,我们是来找一位姓赵的老伯伯。”夏宛儿细细端详着这位老头,试问道:“这位施主,你……你是不是有个女儿?”赵彦清一下子怔住了,夏宛儿只觉老头似曾相识,继续问道:“施主,你是否有个女儿,叫赵倩儿?”赵彦清激动道:“你们是谁?怎么知道倩儿的?她在哪儿?快告诉我!”

林蓉和征炆闻声跑来:“娘,怎么回事?”夏宛儿含着泪,拉住林蓉,哽咽道:“他……他……他就是你的生父,你的父亲啊!”赵彦清上下打量着林蓉,他不敢相信这一切,忽觉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

十几年的分离,理应是亲缘极淡,无所记挂。可林蓉一见赵彦清,只觉眼前这位老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慈祥,他脸上的每一道褶皱,似乎都有一个故事。

赵彦清年老体弱,整整昏迷了半日。待其醒来,只觉全身无力。一旁,唐春芬激动道:“阿爹,你醒了。”赵彦清急忙抓住唐春芳的手:“倩……倩儿呢?”唐春芳道:“阿爹,她在。只是伤心过度,累着了。都在隔壁房里歇息呢。”赵彦清欲起身,唐春芳急忙道:“阿爹,您慢点。倩儿妹妹的事,我都已经知道了,她也是个苦命的人。”

赵彦清不禁微微一咳,感慨道:“是阿爹对不起她。阿爹没用。”唐春芳将倩儿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说与彦清:“爹爹,大致就是这样。晚林院的那个赵倩儿,如今回来认您啦,您应该高兴才对啊。家里的事儿,我也全告诉了她。还有,我叫牛娃去严府喊赵昱了……”没等春芬说完,满脸泪水的赵彦清不禁摇起头:“别提赵昱这个败家子,快,带我去看看倩儿。”赵彦清没想到,有生之年还能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。

相认之际,泪水纵横,往事相诉,百感交加。那几日,众人回溯着往日岁月,无尽伤怀,而这一切,又如何能够一一诉尽。

炊烟眷眷,窗前细雨附秋声。

萧瑟眉间,素袖沾衣泪连连。

赵家小女回村寻父之事,很快传遍了全村,村民均纷纷前来道贺。

“彦清有福,老来得女……”

“娘,这位姐姐好漂亮!”

“彦清,有个好儿媳,如今又有个好女儿,真是替你高兴啊……”

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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