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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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许久之后,无忧方回了院中。

  此时三娘已经全然不抖了——待无忧命她松了架子,她便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,只觉得四肢似抽筋非抽筋地酸痛着,一时间手都抬不起来了。

  无忧也不急,就由着她在地上歇着。待她能动了,便叫她到廊下桌案边来,递了本自家的秘籍要她背下来。

  三娘翻开一看,只见书上开篇写的是天地之道、门派法门之类的东西。她仔细看了,又向无忧问了些自己看不明白的地方,接着依言背了个大概。

  等翻过开篇,后面便开始写些简单的吐纳之法。三娘聪慧,看了几眼心里便有影了,下意识就照着书上所写做了起来,但没想到如此一吸气之后竟立即岔了,逼得她呛了一口,咳嗽不已。

  孤鸿连忙推了杯茶过来给她,三娘直咳得眼擎泪花,好不容易才就着茶静了下来。

  无忧也算见怪不怪了,气定神闲看着她道:“这些东西,看着不很难啊,对吧?”

  三娘怯怯地点头,眼白还是红的。

  “我年轻学艺时亦是如此想。结果一试,就和你现在这般一样,咳了好半天才歇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‘武’之一字,多有玄妙。只不过有些玄妙是摆明了的,就好像这吐纳之法一样,你若未能得要领,那自然要呛得说不出囫囵话来。有些玄妙却是藏而不发,不到真用时就难见真章——你家传的刀法便是如此,看似莽直粗糙实则雷霆万钧,不懂的人来用蠢重笨拙、破绽百出,可若是懂的人来用,却是摧枯拉朽、平山破海。妙与不妙,只在你练得用不用心、透不透彻,到不到融会贯通。”

  “是。”三娘低头应道。

  “所以切记,学技习艺,万不可有轻慢之心,或仗着自己天资聪慧便莽撞效仿、跳脱贪快,定要扎扎实实一步步循序练来,知一方走二、知三方有四,否则只怕哪天走了邪道都还不能自知。”

  三娘本就机灵,哪会不懂无忧这一番话的好?当下用力点头,认认真真答师父:“徒儿明白了。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心中。”

  看她答得诚心,无忧更满意她人品。当下不再说教,只命她继续研习背诵秘籍而已。

  一直到晌午,公学的学生们都散了半个时辰了,三娘才被无忧放了出来。

  此后数日,三娘日日前去公学扎马步、习秘籍、领无忧的训示。开始时她真是被历练得浑身酸痛、坐卧皆苦,但没想到几日之后竟也渐渐惯了——不仅惯了,她还自觉身体更扎实了些,手脚有力了,扎马时也松快了不少。无忧玉山私下里均说她确确是块练武的好料子。

  又过了几日,三娘将那本秘籍全都背下来了。

  细细考了她一番之后,无忧首肯了,开始传授她剑法招式,教她如何跟着动作吐纳等。三娘聪明,很快就将剑法演练如流。可不知为什么,无忧却只是叫她照着剑谱继续练下去,其他再也无话。

  起初三娘还沉得住气,但时间一长,眼看着树荫渐浓、天气渐热,她便有些耐不住了。

  一日她和孤鸿在院中练剑,练了半晌之后,三娘突然泄了气,站直了懒懒一甩手,拖着木剑便去一旁花坛边上坐着了。孤鸿见她似有不快,便放下手中剑,走到她身旁询问起来:“怎么了?累了吗?”

  三娘摇了摇头,先是皱着眉不言语,但过了一会之后便憋不住了:“师兄,我练得不好吗?”

  孤鸿奇道:“怎会如此想?你这进益算得快了。”

  “……那师父怎么就一直让我练这些,连添都不再添点?”三娘撅嘴道。

  孤鸿明白她的意思了,于是劝她:“含多嚼不烂。你现在刚入门,需先将基本的练熟了才好……”“可我这不已经练熟了吗?”三娘很是委屈。

  孤鸿眨了眨眼睛,疑惑道:“并未真练熟啊……”

  听了这话,三娘不禁抬头看他,脸上满是诧异:“我不是使得很好嘛?刚才师兄难道没看见不成?”

  “那是走招式而已,不过是个虚壳子,吓唬不懂武的人怕是都不能,何况与会的人拆招?”孤鸿如此答道,三娘瞪大了眼睛一副呆愣样,话都忘了答。

  见状,孤鸿干脆退了几步回到院正中的位置,招手叫她过去:“那现在我们演练看看,你试着接我的招。”

  三娘点头,端起剑来像模像样地摆了个架势。

  孤鸿提剑轻刺她面门,三娘错开步子按招挡开,说时迟那时快,孤鸿剑尖顺着她剑锋往一边滑了过去,反手方向一变,横着向她侧腰挥去。

  三娘这些日来不过是跟着剑谱死练罢了,练时剑招顺序都未曾换过,虽心中能想到出哪招哪式或可格挡,手脚却全然跟不上心思,只听“啪”地一声,已被孤鸿用剑脊在腰上轻轻拍了一下。

  三娘一时无言。这次他们是自家师兄妹对练戏耍,自然无事。但若是真交手,刚才那一下自己怕是要被拦腰划开。

  “刚才我已想好如何接招了,只是手上慢了一步……”好半天之后,三娘才磕磕巴巴狡辩了一句,但哪怕孤鸿不擅察言观色也能瞧出她心虚。孤鸿自然不想她丧气,只是有些实话他终究却不得不讲:“不能想。”

  “……咦?”

  “与人交手时,从来都是不能想下一步如何如何的。若是想了,那便已经慢了一步,当场血溅五步也不足为奇。我们习武之人,只能将招式反反复复练到极熟。别人一剑攻来,你的手便知道如何去格挡,你的脚便知道走什么步法,也无需你去思虑下一招便已经在心中了——能如此了,方算是将将可试试行走江湖了。”

  “那、那得练到怎样火候才够呢……”

  “大约……”稍稍沉吟,孤鸿答道,“练到师妹你如今琵琶技艺般的火候便够了。”

  如此一言,三娘先是呆愣,复而顿醒——她回想起自己奏琵琶时,何尝在脑子里想过要拨哪根弦、按哪个品?抬手翻腕,拢捻抹挑,一切尽在自然而然之中。而她习成如此技艺,少说花了近十年光阴,且还是由母亲这样的高手亲授。若将武艺比琵琶,那自己要练到收发由心怕是也需数年光景……

  不过三娘心性坚韧,虽生于富庶之家却从未怕过吃苦。此时她不仅不畏之后几年均要苦练,心中反而跃跃欲试,只盼之后的日日夜夜快些来,好让她尽情演习剑法,得其后之所成。

  “师兄。”

  “恩?”

  “我懂了。”

  “你懂什么了?”

  “……”三娘先是不答,其后耍赖:“就是懂了!”

  孤鸿本就容让她,自己又生得一副道家心性只觉得如何皆可,是以亦不追问,只诚恳答道:“师妹有所悟那便是好。”

  “多亏有师兄指点。”三娘如此接了一句,接着便又打起了精神,唤孤鸿陪他练剑。选好位置,她轻舒剑尖摆了个起手,虽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黄毛小丫头,身形却已见俏丽。

  “以后师兄可要日日陪我练剑。”她如此说道,满面赤诚。

  孤鸿心中自然明白她不过随口一句,话中并无更深意思,可既然被这么问了,他又实在无法潦草以对。略静了一会之后,才极郑重地答应了一个“好”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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